签名量,现任暨南大学上海校友会会长。

康定路528号位置图

静安区康定路528号,一幢三楼的白色小洋楼,静静地挤 在一排沿路小楼中间。 雷册渊 摄

■本报见习记者 雷册渊

这里是“华侨第一学府”——暨南大学在上海的旧址,也是郑振铎笔下那堂著名的“最后一课”发生的地方。

十年前,徐名亮第一次走进这座小楼,一个人从一楼走到三楼,又从三楼走到一楼,一遍、两遍、三遍。

静安区康定路528号,一幢三楼的白色小洋楼,静静地挤在一排沿路小楼中间。

极少有人知道,这里是“华侨第一学府”——暨南大学在上海的旧址,也是郑振铎先生笔下那堂著名的“最后一课”发生的地方。

十年前,暨南大学1961级数学系校友徐名亮第一次走进这座小白楼。

当时已年过六旬的他,一个人默默地从一楼走到三楼,又从三楼走到一楼,一遍、两遍、三遍,他用双脚丈量着70多年时光的遗痕。与空气中悬浮的灰尘一起扑面而来的,是战乱中那段艰苦的办学岁月……

留在上海的暨大记忆

“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侨,有华侨的地方就有暨南人。”

然而,不熟悉暨大校史的人可能不会知道,今年11月即将在广州迎来自己110岁生日的暨南大学,却与千里之外的上海有着浓浓的历史情缘。

1906年,深感兴办华侨教育、联系侨情重要性的满清政府在南京创办暨南学堂,专门招收华侨子弟。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由国家创办的华侨学校,也是暨南大学的前身。

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里,暨南大学从南京起航。它迎来自己的辉煌时期却不是在南京,而是在上海。

学校成立后,不少海外华侨前来求学,南京的校园已经不能适应当时的办学要求。于是,1923年,学校迁入上海西郊真如镇,南京暨南成为分校。1927年,南京国民政府正式将学校更名为国立暨南大学。

真如建校是暨南大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。在上海这座大都市里,暨南大学吸引了国内外一大批名师硕学前来执教。鲁迅、郑振铎、夏衍、周谷城、梁实秋、钱钟书等著名学者都曾活跃在暨大的讲台上。学校也发展成为拥有五个学院、十六个学系、两个专科的完全大学。

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,真如校区地处战区,暨大辗转于租界避难。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,日军入侵租界,暨南大学举校迁往福建建阳,直到1946年才回迁上海宝山。1949年新中国成立,暨南大学合并于复旦大学、交通大学等高校,结束了在上海二十余年的办学历程。1958年,经国务院批准,暨南大学最终得以在广州重建。

“扬子滔滔连珠江,暨南教泽播八方”,这是暨南大学校歌的第一句,至今还被暨南学子代代传唱。“扬子滔滔”即指暨南发轫于南京,成长于上海。这所著名高校身在广州,但她最辉煌的历史和记忆,都曾发生在上海。

教育的血脉在这里延续

只要到访的客人问起暨南大学,徐名亮就会兴致勃勃地从书房里搬出一大堆书籍资料,逐页翻开,讲述有关母校的故事。

每到这时候,这位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眼里就闪着光,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。

自从2003年当选暨南大学上海校友会会长,暨大在上海的几处旧址,对他而言就成了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。

历史上,暨南大学曾经辗转于上海的真如、宝山、徐汇、静安等地办学长达23年,其中以真如时期最为辉煌。1937年,淞沪会战,日军在3日之内于真如校区投弹40枚,巍巍学府,损毁殆尽,仅存一栋理学院楼(科学馆)和教工宿舍。

1946年暨大回迁上海的宝山校区,如今也仅有一块纪念碑,作为后人探访和缅怀的纪念物。而位于康定路528号的小洋楼,就成了暨南大学孤岛时期上海办学的唯一遗存。

这是一座三楼三底的欧式小楼,砖混结构,建筑外立面为白色墙面,底楼有卷拱门窗,二楼设西式栏杆阳台,三楼层高较矮,上部还加盖了一层阁楼。虽然历经沧桑,却风姿犹存,依旧能明显地与近旁的低矮商户楼和民房区别开来。

八十年前,正是这座小小的白楼,承载起了整个中国的华侨教育之命脉。

1937年真如校区被炸以后,暨南大学被迫迁入租界,开始了长达四年多的“孤岛”办学的艰难历程。在租界几经辗转,时任校长何炳松终于租得公共租界康脑脱路(即今天的康定路)528号作为校舍,并于1938年11月将学校迁入。事后清点人数,全校师生只剩下两百余人。

虽然康定路528号的小楼面积还不到原校舍的十分之一,但此时暨大除本校学生外还同时接收了中央大学、北大、清华、燕京、复旦等因时局变动而无法返校的学生在此借读,并规定所有家在战区学生的学杂费用一律全免,以保证正常学业。教育的血脉在这栋小楼里得以延续。

郑振铎笔下的《最后一课》

都德的著名短篇小说《最后一课》,描写了普法战争法国战败后,爱国师生上了最后一堂法语课时的情景。在康定路528号的小白楼里,也曾上演过中国版的“最后一课”。

1941年12月7日,日本偷袭珍珠港,太平洋战争爆发。翌日凌晨,日军坦克隆隆地开进上海租界,炮击黄浦江上的英美军舰。“孤岛”这块最后的弹丸地,也沦陷于敌手。

这天早晨,暨南大学举行会议,决议:“看到一个日本兵或一面日本旗经过校门时,立刻停课,将这所大学关闭结束。”何炳松校长含泪向教师们宣布后,大家分头准备上课。上课铃如往日一样响了,学生们如往日一样坐在了课座上。教师们宣布了学校的决定,学生们脸上都露出了坚毅的神色,坐得挺直,听老师讲授“最后一课”。

事后,时任暨大文学院院长的郑振铎,在散文《最后一课》中,用沉重的笔调记下了这悲壮的一幕:

我不荒废一秒钟的工夫,开始照常地讲下去,学生们照常的笔记着,默默无声的。这一课似乎讲得格外的亲切,格外的清朗,语音里自己觉得有点异样;似带着坚毅的决心,最后的沉着;像殉难者的最后的晚餐,像冲锋前的士兵们上了的刺刀,“引满待发”。

……

谁都明白这“最后一课”的意义。我愿意讲得愈多愈好,学生们愿意笔记得愈多愈好。

讲下去,讲下去,讲下去。恨不得把所有的该讲授的东西,统统在这一课里讲完了它;学生们沙沙地不停地在抄记着。心无旁用,笔不停挥。

……

远远的有沉重的车轮辗地的声音可听到。几分钟后,又几辆满载着日本兵的军用车,经过校门口,由东向西,徐徐的走过,当头一面旭日旗,血红的一个圆圈,在迎风飘荡着。

时间是上午10时30分。

我一眼看见了这些车子走过去,立刻挺直了身体,作着立正的姿势,沉毅的合上书本,以坚决的口气宣布道:

“现在下课!”

学生们一致的立了起来,默默的不说一句话,有几个女生似在低低的啜泣着。

没有一个学生有什么要问的,没有迟疑,没有踌躇,没有彷徨,没有顾虑。一个个都决定了应该怎么办,应该向哪一个方向走去。

……

历时四年,暨南大学在这栋三层小楼的“孤岛”办学岁月终告结束,见证“最后一课”的康定路528号,也成为那一代爱国师生心中永远的精神高地。

在随后的战火动荡中,康定路的这栋小楼幸运地留存了下来。

暨大撤校之后,小楼成为上海市第九制药厂的所在地,后药厂改制为上海通用药业,搬离这里,这栋西式建筑又作为静安区的少年教育基地被继续使用。再后来,产权转移,小白楼被租赁为临街商铺。存留至今,房屋结构依然完整,保存良好。

因为种种原因,暨大真如旧址的两幢老建筑没能完整留存,康定路528号成了暨南大学上海“孤岛”办学时期唯一的“遗存”。

不久前的一天,八九十岁的暨大老校友们,冒着近40摄氏度的酷暑,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到徐名亮的家中。回忆起70多年前的暨大时光,老人们心生感慨,也愈发希望母校旧址在历尽沧桑后能够长久留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