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土散文:小时候家里那头老黄牛

文:张宗龙

小的时候,家里有一头从生产队分得的老黄牛,我们叫它大黄。那牛高大瘦弱、通体浑黄,两眼似铜铃炯炯有神,四肢像铁柱粗壮有力,干起活来浑身充满了劲,耕地、拉货、辗场、我们家的重活累活全靠它分担,是我们全家的宝贝疙瘩。

很小的时候我们生活在生产队时代,那时生活虽苦,但各家各户都差不多,生产资料公有,平时人们集体上工、年底按工分分粮,好也好不到哪去,差也差不到何处。后来实行了联产承包制,土地和生产资料分到了农户自家,大家各显神通,竞相迸发热情,家中劳力多的、家底子厚实的,没几年便摆脱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。有些孩子多、老辈就穷的人家,生活却越发艰难起来。

我们家就属于后者,孩子多、劳力少,老家话说净吃闲饭的。大黄的到来,为我们贫苦的生活带来了希望,让我们的小院增添了活力。我们家生活虽苦,常常吃得粗粮,喂牛的饲料却从不含糊,春夏秋三季我们每天到地里割新鲜的青草,用炒熟的黑豆拌了喂它;到了冬季,牛也相对轻闲,正是养膘的时候,我们会用铡刀铡碎麦穰、豆秸、芋头秧、花生棵等干草料,再拌上豆饼让它改善生活。

乡土散文:小时候家里那头老黄牛

这头老黄牛虽然看起来瘦骨嶙峋的,但干起活来劲头十足。爷爷说它其实年龄不大,正值壮年,正是干活出力的黄金时期。但我们平时生怕它吃不好、睡不好,每天一大早,我都跑过去抚摸一下它的额头,我觉得正是因为有了它,我们弟兄才不用下地帮忙,而有专门的时间读书。牛是通人性的,每次看到我过来,它也用头使劲蹭我的小手,有时打个响鼻,有时哞哞低叫。下午放了学,我会自觉地背地杈头,跑到村东的小河边,专门割那青青的嫩草来喂牛。有时我割草回家,牛还没有从地里回来,我就会跑到地头迎接。

大黄干起活来一点不惜力,就象干它自己的活似的。历代多少伟人名人为啥要赞美老黄牛精神,什么是老黄牛精神,我们这些从小和牛一块长大的孩子是有深切体会的。我们家的大黄无论干啥,都努力地使出全身的力气,爷爷手里从不拿鞭子,只是“哦哦、依依、吁吁”地下着命令,大黄便奋蹄而作。春天河开冰化的时候,耕地是累人的,老牛吃力地拉着耙犁,一会不敢耽搁;夏天抢收抢种的季节,老牛没黑没明,一刻不得丝闲;到了秋天秋收大忙,最累最苦的还是老牛;只有漫长的冬季能得以些许清闲,但那时的农人哪敢让自己闲下来,要到山上拉碎石、到河里拉沙子、到砖窑拉砖头,准备盖房的材料,拉车运货的累活自然还是老牛的。

老话说谁家的生活都有跌宕起伏、谁家的日子都有高岗下洼。生产队解散后,我们家在大黄的帮助下,生活慢慢有了起色,日子渐渐有了盼头。突然有一天,爸爸妈妈的神色凝重起来,他们围着老黄牛窃窃私语、比比划划,老黄牛仿佛听懂了什么,浑浊的老眼里流下几滴泪水。那时我年幼的弟弟得了肾结石,需要开刀动手术,要花一大笔钱,这对我们那贫穷的家庭来说是致命的打击。前几年的脱贫攻坚在全国打响,因病致贫的家庭都能得到国家的救助,这完全得益于国家的强盛和经济的发展。可在我们小时候,国家也处于百废待兴的时期,根本无力顾及众多的贫苦家庭,各家只能自己想办法。那时对我们家来说,唯一的办法就是卖掉那头相依如命的老黄牛。

听说要卖掉大黄,我们弟兄先伤心起来,在我们心中,大黄就是我们家的家人,它虽然不会说话,可它懂得我们的酸甜苦辣。父母自然也是舍不得的,卖了牛我们家的生活会更苦,日子会更难。但那时有什么办法呢,找亲戚邻居借吧,都是穷家等社的,谁家的光景也好不到哪去。老牛那几天好像明白了我家发生了什么,每天卧在槽边,也无心吃草了。那时卖牛也不是随便卖的,平时的集上虽然热闹,但牛马一类的大型家畜集上没有交易的场所,只有到了每年阴历四月八、十月十五的界河大会上,才有交易大型牲畜的地方。我们算计着日子,直怪三弟的肾上长什么不好,偏要长石头。

很快便到了四月八大会,那天早晨老牛突然来了精神,大口地吃着草料,昂扬地抖擞身体,象做好了与我们告别的准备。尽管心疼难受,但我们又怎么能忍心看着三弟受苦呢。我和爸爸牵着大黄往会上走,赶会的人们纷纷夸奖这牛精神,拾掇的利索,老牛昂首走着,不理会他们。那时的牛是大宗交易商品,一般人家舍不得卖,二般人家也买不起,会上看的人挺多,买的人甚少。这时有几个牛贩子前来打量,我爸便赶紧声明,我家的老牛只卖给庄户人,牛贩子和屠宰厂一概不卖。我爸象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好婆家一样,挑剔着买家的状况和买牛人的人品,打听着买牛的原因和用途,那手将缰绳牵得紧紧的,生怕它被不良的商家买了去。

直到下午会快散了,才有一个老实的庄稼人打扮的老者走到牛跟前,掏出一支旱烟和我爸默默地吸了一阵,说他打量这牛好长时间了,也托人打听了我们家的情况,他愿出高价买走这头老牛。原来,他家就在离我们家不远的李庄,我们村里有他老亲,他也是真心想买一头踏实的牛。两个老汉,一头老牛,在快要散场的会上,在已显空旷的河滩上,彼此唏嘘着、关心着、安慰着,牛又一次流下了眼泪,我也鼻子酸楚起来。

就这样,陪伴了我们几年的老黄牛离开了我们家,家里的牛棚里、牛槽边再也没有了老黄牛。后来日子好过了,我们家再也没喂过牛了,可那牛棚和牛槽却存在了很多年,直到第二次翻盖旧屋,才将它们拆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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