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本:孢子

编辑:胡夫人

摄影:孢子

一:缘分

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,从烟台地湖区沿着白石村一直向西走,过了庐山,就误以为你出城了,又在四五里尘土飞扬的地方看到人间烟火的时候,就是“凤凰台”。

那时人们更多地称呼那为“西郊”。进入西郊后,你看到的第一个朴素的地标该便是“烟台十四中”了。

▲ 位于凤凰台的“烟台十四中”,此图摄于2021

如果说十四中是芝罘区西边地标的话,那烟台一中当之无愧是东边的地标了。与前者不同的是,后者从里到外更为华丽、典雅、大气,属烟台市能拿得出手的那种学校,这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芝罘区东西的差距。

在十四中与一中之间几乎中点的位置,是烟台三中。三中比起前两者处处居中——论“闹”它比不过十四中,论“资”它比不过一中……可真要论起地标性和和职能性来,这个中学的“容纳度”就大了——它在向左接纳了官二、富二、无名二的同时,也向右接纳了勤奋好学的屌丝、村民、职工后代。如此,说三中是一个多元阶层以及本土文化交汇之地不无道理。

好啦,为什么这里偏偏要提到这三个中学呢,很简单,笔者中学时代恰好在这仨地方都呆过,你若问我七年间跨越三个地标什么感觉,在当时我一定只会给你一个字:累(挤公交车累、写作业累、考学累)。而如今,看着那一个个造了孩子、失了忆的同学,再蓦然回首二十多年前的岁月,天呐,那就像一场青春期的幻觉!

索性以下文字就当幻觉写吧,但愿那能勾起你我一些记忆上的共鸣,从而产生出点文化上的共识,而这些共鸣与共识,或许就是烟台的魂了。

▲位于虹口路以东的“烟台一中”(注:本图摘自网络)

二:幻象

1、十四中的荷尔蒙

要了解一所中学的真实面貌,在当时,别去参观教学楼,别去旁听基础课,更别去教师办公室。去哪呢?叫我说先从学校周边的“游戏厅”入手!

有人说了,以前那些小游戏厅都藏在夹箍儿里,不好找,况且里面竟些“小地包儿”,乌烟瘴气的,怎么能代表一个学校呢!对此本人看法恰恰相反,这地儿非但能影射出学校里的面貌,甚至还能影射出整个区域的人文面貌呢,原因有二:

首先,那时泡游戏厅的人基本都是未成年人,这些未成年人按片划分只能上周边的学校(要知道跨区泡游戏厅的人很少,那得需要胆量和人脉的)。因此,你可以说泡凤凰台游戏厅的未成年人大部分是十四中的学生,即便是不上学的,也多半是被学校开除了的或自己跑出来的边缘少年。这些人,当然能代表学校,至少是在某一方面。

其次,躲在夹箍儿里的学生通常是不用装的,不用担心被老师家长看到,更不用担心受到学校处分。因此他们聊的话题、做的事情、表现出的行为举止比学校楼里成绩榜上贴的东西更有参考价值。

再次,不都说孩子本该是白纸吗,白纸若变黑了,那不都是大人们图的?

根据以上几点,我们再来看十四中外的“游戏厅”,当然那些抢钱、抢板儿、打架斗殴的事儿是家常便饭了,它比起十中外的三马路游戏厅,比起五中外的所城里游戏厅,比起九中外的白石村游戏厅,绝对算的上是出类拔萃了。但请大家记住一句老话:有其子必有其师,要说“打”,当时十四中老师们的功夫更是了得。当然这些功夫都是施展在学生身上,因此我们怎能否定那些“坏”学生能打能闹跟学校的密切关系(当然家长也有份)。这也应了之前“影射”的概念。

时至今日,我在和一些十四中校友回忆往事时,很奇怪,大家多半对那些教学楼里的“百人榜”啦,教学楼后身的面包店啦都已经淡忘不提了,但无一例外,没一个人忘记当时教导处老师们的“功夫”的!能以这种方式让人记住,也算本事了。

各位看官,如果您以为我是在这里讽刺控诉,那就大错特错了,相反,昔日的那些打也好,揍也罢,都幻化成了今日朋友间浪漫式的谈资。为什么会这样呢,很简单,那时的我们都很单纯,都处于青春荷尔蒙冲动期,哪怕是那些成年老师,拳头相向总比勾心暗算更“坦率”一点。如果非得从那些青春期行为与成年人道德品质里找出点关联来,我倒是觉得:那段岁月的那些学生,也算是有情有义有江湖底线了。

在十四中呆了匆匆一学期,本人去了一中。那将是另一番天地。

2、一中的圈子

从西边转到东边的第一目的,为的就是个“学业”。至于转过去靠的手段,当然也就是“走关系”了。我记得很清楚,在家人与校方有关人士吃完那顿饭后的一周,大名鼎鼎的“烟台一中”便向我伸出了橄榄枝。

啊,人生真的很奇怪,去了一中,一切都变得如此浪漫,那感觉就像从《秋菊打官司》跨越到了《初恋这首情歌》——各位校友,还记得那奇葩的“六边形教学楼吗”?还记得从教室外跨着“通向蜘蛛草的小径”般的楼梯櫈去向操场做课间操的喜悦吗?还记放学后在一中大门口东侧车棚里抢着自行车的热闹劲儿吗?还记得音乐课上男生们垂涎音乐老师美色的冲动吗?还记得中考前从航院到金沟寨再到艺校的环城跑吗……

当然,在一中经历的可不止这点浪漫事儿,直到今天,我才恍然意识到,在那时,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已然植根于学生之间,没错,那就是“圈子”。

在现实社会里,我们都知道,大到一个行业,小到一个单位都有它的圈子,圈子里都有自然形成的规则,你干任何一件事情,融入它所在的圈子,事就好办,游在圈子外,事就难办。烟台也不例外。

这个圈子的特色在本人参加完一中同学聚会后感同身受——光是一个班就有N个聊天群,那简直就快到排列组合的地步了。显然,每个群里活跃的人都是能吃喝玩乐到一起,能话说到一起,能办事办到一起的人。

那么,到底是什么东西决定了这个“圈子”的存在,本人至今百思不得其解,但至少我知道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社会身份、经济地位、个人性格能决定的事情,更不是腾讯能决定的事情。找源头,它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中学时代了,在那时,班里已经开始有自发的小集体小单位了。

那些小单位或三五个人,或一两个人,或是因为学习成绩,或是因为性格爱好,甚至因为人缘、模样与家庭背景,总之,班里的所有同学被一些无形的东西分成了若干块状。这些“圈”自然没有今天的朋友圈表现的那般明显与具象,但俨然它在形成,影响甚至遗留至今。

由于某些不可抗因素,本人自始至终游离在这些无形圈子之外,其中之一便是初中升高中。

3、三中的分裂

那一代生人都知道,决定升学去留与方向的有三大要素,即:成绩、钱、户籍。成绩不难理解,够分数线就能上,不够就不能上,但这仅仅是从免费与不免费角度而言的;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那时不够分数线上高中的余外收费是6000元。可别小看这6000块钱,在上世纪九十年代,人均工资不过千,万元户都屈指可数,可想而知那对某些家庭的意义。这便是钱的因素;最后的户籍住址决定了你上哪所高中,注意,那时烟台市芝罘区就三所高中,即:烟台一中、烟台二中、烟台三中(职高除外)。按区划分,本人上的三中。

前文提到了三中的“容纳度”,可想而知,打西边有十四、十二中来的,打东边有一中、十中、八中来的,打中间还有七中、九中、十三中来的,这下热闹了,学习好的,能打能闹的,有钱的,没钱的,汇聚一堂。

然而,伴随高中生涯的主题并不是“汇聚”二字,而是“分裂”,这种分裂从一进三中校门那一天就开始了:

首先是高一的分班:十个班级划分成了两个层次,前面五个班级是免费考上来的,后面五个班级是自费的;(注意,这里面有极个别是走了关系的,但绝对一百个里面超不过两个)

接下来是高二的插班:相当一部分走了关系的人被塞进了前面五个班(没记错的话,前面有的班级高达上百人了);

最后是高三的分班:一部分后班级的人再次前插,然后所有前面五个班被打乱次序按成绩重新分配,另外,文科生、体育生被统一编到一起,单独划分出两个班。与此同时,班级内部的座位又进行了更彻底的排序,即成绩好的靠前坐,成绩差的靠后坐。

大家看出这里面的门道了吗?如果说初中的学生圈子是自发形成的,表现出的是隐性的话,那高中的圈子(这里叫层次更准确一点)无疑是有组织有纪律形成的了。换句话说,在高中,如果一个学习好的人想要跟一个学习差的人交上朋友,那比登天还难!更别说“早恋”了(注意:到了高三已经没有任何文化、体育课程了,甚至连课间操都没了)

我清楚地记得高中班主任跟我说过的话:成绩不好就是不够努力,就是对不起家人,对不起祖国……

呵呵,多么伟大的班主任,在此向她献以崇高的致敬。然而,我却也总忍不住缅怀一下那些残留、罪恶的青春记忆——我曾为那不学无术的坏学生抡过拳头;也跟那前排的尖子生跑出校门找周华健新出的专辑;我会在晚自习前揪着同学去文化宫搓它两杆台球,会在花前月下焦虑地地等着旁班的女生从自己身旁经过……啊,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不是对不起家人的举动,但至少它们回忆起来如此之美。

回到之前圈子的话题上来,细心的同学不知是否觉察到,在初中,学生填写的个人信息表格俨然加入了一个项目,那就是家长的职业。那时我们当然不知道其用意何为,但至少,班主任们没有浪费这一信息资源。这是人之常情,人总得互帮互助吗。

可到了高中,事情就相对明显了,在三中念过书的校友不知是否还记得,学校曾开过几次特殊的家长会,这些特殊的家长收到了学校特殊的邀请帖。本人当时在校善于获取信息,知道那跟投资,跟钱,跟奥数动员有关系(当然这全赖于本人东西、左右、贫富贯通的优势),但在此就不追究这些事情,毕竟这不是篇间谍小说。我想探讨的是这种“特殊家长会”对孩子的影响——显然,那些表格,那些邀请函,那些冲奥荣誉让很多学生戴上有色眼镜看人了,甚至让某些学生蒙上了一层阴影(有其女生)。这点在前五个班里表现尤其明显(倒是后面那些能打能闹的班级学生更单纯一点)。

这里多说一句:各位看官,千万不要低估一个青春期孩子的洞察力以及发掘力,在荷尔蒙的驱动下,他们连家长压在箱子底的黄色录像带都能翻出来,还有什么做不到的!

回到主题上,没错,我的母校们就是以这种方式给我们上了社会的第一堂课,直到高考结束。时至今日,那时的大部分学生该都已为人父母了,孩子也都该陆续步入中学了,那么,他们将会面临的,会是我们曾经面临的东西吗?不得而知。

三、尾声

二十多年过去了,一中的牌坊还在,十四中比起那些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更加显得朴素了,而昔日的三中,干脆在两者中间消失了。

▲位于南大街中央的“三中旧址”,2021

好在我还依稀和一些中学同学保持着联系,他们有来自西边的,有来自东边的,也有来自中间的。不知是不是巧合,他们的状态大致跟曾经学校的层次划分相吻合上了,比如说东边的同学大多进了机关、学校,活得比较中产小资。而西边的同学很多都在忙于生计,都还保留着那种憨厚质朴而接地的性格。至于站在中间的我,当然要感谢这种东西中、好坏差、上中下所带来的多元思考模式,它让我接触到了更多元化的社会。

但不管怎么说,东西也好,上下也罢,荷尔蒙就是荷尔蒙,拳头也就是拳头,那些青春的事情终归是要发生的,即便这些东西在有些人记忆里已经消失了,即便那都是幻觉,但至少,我们得有点浪漫劲儿,不是吗!

▲清晨的“十四中”,2021

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在中学抡过拳头、逃过课、犯过早恋、交过不良社会青年以及落过作业、顶撞过老师、考试倒数乃至思想曾经有过一丁点叛逆的同学们。

(本文结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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