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岁的时候,我又多了一个明月。

上海徐汇中学孙明荣

红豆花在曲折的古道上绽放,其近水楼角,吟诗的朝代,明月是否悄悄地给簪子、簪子的珍珠镀金过?

手拧书柜,把目光从市面上的少女身上移开。

可是并没有携裹着历史风尘的笄、簪穿到我面前的浩浩荡荡,此时只有明月正好,我伏在深夜的沉静里摘抄写读。

生命的盛春遇上深秋的黑夜,十五六岁的我遇上高考前最奋力的拼搏。

是每一个晚自习。思维开始形象化,笔在整齐的纸页与书本上或迅速或艰难地游走。像窗外的秋声抖落了梧桐茂盛的叶,像枝间的蝉突然噤了声,十五六岁的我们,一声不吭地背上了更繁重的负担,仿佛一瞬间丢失了很多,却也不管不顾地向前,走远了……再也无法潜心于题海中,我惆怅地抬头,火烧一般的梧桐叶上方,清朗地悬着一隅明月。

是每一次独自行走回住处的夜晚。夏日树草在欢快喜悦中无边无际地生长,依旧留在小路两畔,在歌声中剪碎路灯的光晕,像专门给低头负重前行的我观赏。可我没有闲情逸致在每一处剪影旁逗留,不能像儿时满心欢喜地睁大双眼、满手肆意地挥散时间。思维由时断时续逐渐变为平稳、理性地思考着自习时未攻破的数学题。此时,周围静得似乎渗进钟表走格的声音,那独属于努力岁月中沉静深思时的伴奏,在经过年龄的洗礼后水落石出。脚步稳然踏于石砖路上,愈行愈远,跫音清短,早已失去了蹦蹦跳跳的过往。十五六岁,终将如落叶般失去些什么。

似乎枝间流淌着清泉,或许是月光抚摸草木的声响。抬起低下的目光,树影另一边的夜空,果然又悬着一隅明月。而抬头的一刹那,我似乎看见了秋木震落旧叶的姿态,更像是在向上,向更远,向来年的自己。是的,哪怕是寂寥的黑夜,微风如赋,无妨铿锵;明月清光,万物生长。

月选择了做地球的卫星,哪怕本身灰暗,平淡无奇,却也能映出一隅照尽古往今来、梦想内外的明亮。失去了群星跳跃闪烁的眼睛、却在黑夜中画上最大的明窗。一言不发寻遍我顽皮无拘的过往时光,而在我于黑夜中负重前行之时,在我必将褪去稚气之时,在我脑中几乎所有事物都被洗刷成题海之时,在我十五六岁年纪初至之时,走进我每一寸夜晚与天空将白时的目光,温照着过去、现在与远方。

自此黑夜中的双眼不再常含稚嫩的泪水,不再住着迷惘和孤独。明月清光,我在生长。

如众树般叶落亦是成长,与众树在夜晚歌唱。十五六岁,我终于获得了一隅独美的光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