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|黄伊琳 编辑|镇赫

来源|谷雨实验室-腾讯新闻“ID:guyulab”

前记者陈涛在最低谷时,当过送货员。

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,他一周的生活费只有100多元。 在平面媒体衰落的背景下,他的故事或许并没有那么特别,但很少有人能如此坦诚地表达出来。

他形容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,躺着什么也做不了。

他有些不好意思,但说出来似乎有一种宣泄的快感:他拥有985院校四川大学哲学硕士学位,曾在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和《南方周末》工作过。

最后,和很多选择转型的记者一样,他也离开了媒体行业,进入了公关和运营领域。

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,也许没什么好说的,但他的转型失败了。 最后,当他38岁时,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。

街头送货男孩送餐途中被拍到 ©陈涛

之前,他住的是80平米的林景房。

现在,他已经失去了那样的生活,住在北京五环外一套十平米左右的房子里,租金2000元。

他认为,与农民工相比,他的条件肯定更好。

但当房东催促他支付租金时,他也崩溃了。

又是崩溃的一天,他发布了一段“卖得很惨”的视频——这是他对自己的描述,瞬间火了。

有人提出去他家采访,他却有些犹豫。

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让记者看到他的“悲惨处境”。

但如果记者觉得不惨呢? 那他会不会被说“装苦”呢?

由于困难和敏感的天性,他总是陷入这样的纠葛。

他的“痛苦”有其个人原因。 他承认自己不太擅长应对压力。

当他当记者的时候,当他的文章被撤回时,他就无法摆脱。 结果他没能做下一篇文章的采访工作。 他一头雾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还要求对方提醒他提问。

但这并不全是个人原因。

《转变媒体人》最近整理了统计数据。 智联招聘网站上,有4826名50岁以上的老媒体人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等5个城市寻找工作。

他们是杂志社长、汽车媒体记者、报纸资深编辑。 他们想申请服务员、保险理算员和管家等工作。

美国作家艾莉莎·夸特在《夹缝求生》中描述了一种特殊的贫困——中产阶级的贫困。 这本书采访了大学教授、律师、会计师、科技初创公司的员工,包括沮丧的媒体人士。 。

这些人中有在脱衣舞俱乐部驱散斗殴的前战地记者,有申请过数百份工作却无果而终的50岁前黑人记者,还有专门报道别人经济困境却遭遇失败的商业记者。自己也有同样的问题…

他们再也无力承担高昂的房租、医疗、育儿费用。 如果再遇到一些“不好的事情”,比如下岗、离婚,你就会一下子跌入深渊。

还有获得普利策奖提名的前社会记者约翰·库普曼(John Koopman),他曾经报道过伊拉克战争,但现在却卷入了零工经济,以开 Uber 为生。

当被问到是否还想重返新闻界时,他说:“我不在乎我是否还能当记者。唯一重要的是我是否有足够的钱来支付账单。”

陈涛似乎也陷入了类似的职业鸿沟。

意外走红后,几位前媒体人联系上了陈涛。 他们还面临着经济和心理上的困难。

一位财经记者羡慕他“出名”,让他去问问这几天接触过的媒体,有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可以推荐。 陈涛很想帮忙,但连他都没有这样的机会。

走红的前两天,他就从直播间赚到了2000多元的打赏。 又一天过去了,奖励缩水了90%。

他曾经写过一位潦倒的前体育运动员在天桥上表演的故事。 和其他人一样,他最终并不关心运动员的结局。

谁还记得他? 他说。

以下为陈涛的自述:

鲜花和蛋糕

发布视频的那天,我刚刚从一个送货员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。 我打开微信钱包,里面只有一百多块钱。

去年12月底,我手里只剩下100多元了。 我一天只吃一顿饭,勉强活了一周。 有时去超市买一把面条,有时买几个土豆。

当时,恰逢COVID-19感染高峰期。 听说各地外卖员都紧缺,我就下载了一个骑手App,发现没有人接单。

我花了700元租了一辆电瓶车,开始跑步。

有一次,我每天跑步12个小时,赚了300多元。

我觉得还不错。 然后就没有作用了。 今年3月份,我连续四五个小时都收不到订单。 原来外卖也有淡季。

©陈涛

那天我退了房租,不想再工作了。

退了700块钱,再加上这三个月的服务费,所剩无几了。

同一条路,我去的时候是骑着踏板车的。 这很容易,我五分钟就到了。

回来后只能骑共享单车。

我实在是太累了,花了半个小时。 景色也慢了下来,差距太大了。 一路上我就在想,这和我这些年的处境何其相似。

曾经有过吃喝不愁的时候,能打车我也绝对不会走路。 有朋友要开发票,就来找我,我在滴滴上开的,加起来几万元。

我会永远怀念那些日子。

我今年38岁,毕业于四川大学。

我在媒体工作了六年,公关工作了一年,在互联网公司工作了一年半。

我创业了两年,但在它起飞之前我就退出了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,我接了一些零工。

写乐评每篇要200多元。 网课课件费用400元,讲座费用300元。 在招聘网站上,我提交了41次简历,与1972名HR进行了交流,但大多数人都读不回来。

3月26日是我发布视频的日子。

我翻了一下朋友圈,看到有人在找新媒体主编。 那个人是我当记者时的朋友,但我不好意思联系他。

我在招聘网站上搜索了那家公司,发现不仅缺新媒体主编,连编辑、实习生职位也缺。

我先看了主编的要求。 我有媒体经验,也曾在互联网公司工作过。

但可怕的是,在我的性格中,傲慢和自卑总是在斗争,这一次是自卑获胜。

我想,如果人们认为我不够好怎么办? 经过再三考虑,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实习。 和以前一样,我无法读回它。

那天我把怒火发泄在猎头身上。 他的知识确实令人担忧。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四川大学。 连“南方周末”这个词他都念错了。

我就想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当猎头,但我却找不到工作。

所有毁灭性的事情都发生在同一天。 房东催我交房租,家人催我回成都定居。

那天晚上,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崩溃,所以我发布了视频。 没想到几天之内就获得了12万个赞。

©陈涛

以前没有人来找我聊天,但现在无数人通过我的朋友、同事、校友和家人找到我。

有一个记者穿过六个人才找到我。 当他添加我时,他意识到他的同事是我的好友。

除了采访之外,还有介绍工作、与人交谈、鼓励人等等。 但这两天我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——没有人能帮助我。

直播的时候,有一位姐姐给我出谋划策,说我可以修飞机。

她没有开玩笑,看上去很真诚。

我一开始觉得很可笑,后来翻了资料,发现修飞机是个还算靠谱的工作。 想一想,飞机每天降落在首都机场,需要维修吗?

这涉及飞行安全,是一个非常重要和严谨的问题。

它是一门技术活,也是有体系的。 如果能安心修一辈子飞机,那已经很不错了。 这位大姐果然不是开玩笑。

但不幸的是,我的专业不适合我,不可能花四年的时间学习。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,他们不理解我。

我以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,35岁以后找工作会特别难。

流行起来后,突然有和我有类似情况的朋友来找我倾诉。 失业是一个群体面临的普遍问题,其中有个人原因,但并非全部。

一位是前文化记者,失业两年,现在是一名家庭主妇。 她偶尔写读书笔记和历史八卦,但很少有人会听。

其中一位是前财经记者。 毕业后,他换了七份工作,其中六份工作持续了不到一年,现在在一家小型媒体公司工作。

这两天她联系我,问我最近媒体电话是否很多,是否也可以给她发一份简历。

一个是前互联网产品经理,他问了我很多关于外卖的问题。

我以为他只是好奇想知道答案。 聊着聊着,我们发现他也想送外卖。 此前他曾想过在北京摆地摊。

这两天,一位前媒体人士也发来问候。 我们是在采访余秀华时认识的。

他非常有才华。 我们上次聊天是在 2018 年,当时他在一家科技公司从事公关工作。 我突然发现我们的命运太相似了。

离开媒体后,我们商量开一家蛋糕店。 他想开一家蛋糕店,但没开,去做公关。 我想开一家花店,但我没有这么做。 我也进入了公共关系领域。

现在这两家公司都消失了。

我们的转型失败就像鲜花和蛋糕。 这是一个很好的比喻,因为在运送食物时,两者都是高风险物品,很容易在运送过程中破裂。

我最怕送蛋糕,因为我怕我一个人吃不完。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

送花 ©陈涛

转型的日子

你可能没有意识到,人走红之后,会反思自己。

虽然说起来不好意思,但我曾经也是一个文艺青年。

我喜欢写小说,距离成为作家最近的一次是在2007年。

那时我还是一名本科生,写了一篇短篇小说,投给了郭敬明的《最小的故事》。

编辑通过QQ邮箱联系了我。

我写了8900字,但我的印象是被要求删除到6000字。

我没有改变,就失去了这个机会。 你问我为什么不拼命坚持下去。 不知道为什么,我很想改变,但就是做不到。

陈涛作诗 © 陈涛

这一次之后,我暂时放下了写小说,开始迷恋后摇滚(注:一种音乐形式)。 我整天戴着耳机,沉浸在音乐氛围中。 我写了很多音乐评论,版税也不错。 一篇文章的价格约为500元。

同期,我还发表了多篇书评、影评、访谈和译作。 有了这些作品,进入传媒行业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。

2011年,我毕业于四川大学。 在去北京的火车上,我带了一本李海鹏的《地球孤独的闪光》,这是他为《南方周末》撰写的特稿集。 我们这一代媒体人都曾被《南方周末》所吸引。

起初,我在北京一家杂志社当实习记者。 这是一本杂志,大部分都是摘录,原创内容不多。

我想做采访,半年后我跳槽到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成为一名文化记者。

我采访过的“最大的名人”是莫言。 那是2012年,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。 一大早,莫言居住的县城小区楼下就挤满了20多名记者。 打开门后,大家都挤了进去。

媒体竞争是如此残酷。

说实话,我觉得自己很自卑。

如果你问我最满意哪一篇手稿,我什至一时想不起来。

上次媒体公司的审稿会上,轮到大家讨论我的稿子了。 有几个人说写得很好,但最后发言的人提出了反对意见。

说完,他问我,你觉得怎么样?

我愣住了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不同的评价很正常,我可以接受,但也许我当时就被差评“打击”了。

陈涛直播©陈涛

你可以说我很脆弱,我承认。

2015年,我顶不住压力,从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辞职。 那是平面媒体向新媒体转型的一年,也是老媒体人纷纷转型的一年。

我最终进入了公关领域。 我不是唯一一个,我身边很多媒体人都转型做公关了。

我还去了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面试。 除了偌大的办公室,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。

后来我在一家大型汽车公司从事公关工作。 你在媒体赚到的钱翻倍了,这意味着你的生命密度变强了,同样的时间你可以赚到更多的钱。